办案手记|走出看守所的天赋型网游少年 作者：杨叶 侯锦谋     时间：2020-09-01    来源：原创

|这不仅仅是一份办案手记，更是一份求职函。

                  【看守所内的故事】

   “你一般都打什么游戏？”

   “英雄联盟，打到钻石了，我没有充过钱，靠自己的技术打的。”

   “你还玩什么游戏？”

   “穿越火线，打到枪王级别了，打下过前三的段位。”

   “你在游戏的名字是什么？”

   “英雄联盟，xxxxxx；穿越火线，xxx竞技一哥；QQ飞车，有130级，参加过两次SSC职业联赛，拿过第三名；吃鸡，绝地求生，玩十局有六七局可以玩第一。”

    会见过程中小优表现出一贯的沉闷，怯懦，不停地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懊悔。唯有在谈到游戏时，眼睛变得灼灼有神，话语随之铿锵有力，那一刻，仿佛有种名为自信的力量从少年眸间亮起，转瞬即逝。 

【小优的故事】

    小优今年17岁，已经是第二次因为涉嫌盗窃罪进入看守所。第一次因为特别想去网吧打游戏，手里没钱，也不敢跟家人要钱，就在趁村里的住户大门敞开时，偷偷进入别人家中拿了一台价值两千多元的家教机，卖给旧物回收站换了35块钱，后于网吧上网时被抓。当时16岁的少年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最终被法院以盗窃罪判刑八个月。当时为小优做完辩护，他自己承诺要踏踏实实做一份工作领工资独立起来，不再去偷东西换钱打游戏了。可惜，小优在刑满释放后不到一个月，实施了三次盗窃，物品更大金额更高，将他人放在屋外的空调外机，煤炉等拿去卖给流动商贩，换来的钱用于去网吧上网，后被抓。于是，事隔一年，又再次为小优辩护，又在看守所见到这名少年，此时他刚过了十八岁生日不久。在2000年初的中国，互联网刚刚兴起。无时无刻都在盯着孩子成绩的家长们谈网色变，视之为洪水猛兽，认为网瘾是导致孩子成绩下降、叛逆顶撞的万恶之源，是以一旦发现孩子上网，轻则呵斥怒骂，重则皮带抽打，而小优恰恰生活在那个“网瘾是病”一说甚嚣尘上的年代。小优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他在出生后五个月大时即被养父母抱养，如此总算是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值得一提的是，小优的养父母均属于再婚的重组家庭。在就读小学二年级时由于养父赌博被追债，小优跟随养父远迁至四川成都生活。一直到了五年级，小优猛然发现了自己系被抱养的事实，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小优，频繁偷跑去网吧打游戏。一旦被养父母发现，会被皮带和衣架抽打教育其不能去网吧，但这样的教育方式，效果适得其反，初中时，小优因沉迷网络，学习成绩差而辍学。在此期间，姐姐们为小优联系了当时很流行的专门用于戒网瘾的教育机构，治疗方法与治疗过程不明。由于父母年迈，且小优和父母经常争吵无法沟通，在戒网学校出来后之后他跟随大姐回到深圳生活。姐姐为小优联系了不少工作，他所从事的洗车店、餐厅、正新鸡排店三份工作均未能长久，因为太想上网打游戏，又不敢跟姐姐要钱打游戏，在2018年12月份开始实施了盗窃行为，后自此而一发不可收拾。

    时至今日，曾经被视为洪水猛兽的网络游戏蓬勃发展，可曾经那个懵懵懂懂的单纯少年却一去不返。我们不难想象，小优在经历了被抱养、重组家庭、远迁避债、棍棒教育、戒网瘾教育等一系列矛盾冲突后，心中的脆弱和敏感。遗憾的是，自始至终没有人能真正正视他的需求，家庭、学校乃至社会几乎都向其关闭了大门，无处安放的青春只能选择遁入虚拟世界，在这里，他不再是那个被抱养的孩子，不再是那个动辄被打骂，被指责一无是处的少年，而是能够在战场上拼杀的勇士，在赛道上驰骋的强者，在虚拟世界里徜徉的那个锐气少年。即使这份快乐与满足转瞬即逝，小优也乐此不疲。与此同时，家人严令其接触网络，自小优迷上网络游戏之后，家里再没有出现过一台电脑，姐姐家至今都是没有无线网络和电脑的。当年，在小优的家人看来，网络游戏是害了弟弟的罪魁祸首。

                 【家人眼中的他】

    姐姐眼中的小优，只要不碰游戏就是乖孩子，帮忙照顾侄子侄女，帮姐姐做饭做家务，工作勤勤恳恳从不偷懒。但只要突然消失，一定在网吧打游戏，打游戏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姐姐们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被网络游戏“害”了，父母和姐姐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们爱着这个儿子和弟弟，并没有因为他是收养的而不爱他，但小优的行为却让他们很失望。小优是知道的，知道父亲年迈，靠着氧气机在维持身体健康但还惦记着他，知道母亲担心别人知道他出事都要关着门偷偷打电话，知道姐姐们一直在为他奔波，他也意识到年满十八该长大了，需要独立需要走正道，需要管住自己。他内心矛盾，一面是想要从网络游戏中获得价值感和存在感，一面又怕打网络游戏这件事情伤害了家人，他也很焦灼未来的职业选择。去年案件判决前的看守所会见，我就和小优谈过择业的方向，他无法接受做自己喜欢的网络游戏工作，还是做点“别的”让家人放心。今年这一次，看守所会见中，小优再次懊悔自己的行为，也好好回顾了自己的网络游戏奢华简历，认可了自己和家人真正的期盼。

【办案心得】

    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辩护难点往往不在于常见刑事案件所存在的卷宗繁多、程序复杂、证据缺失等问题，相反，其案情看似简单，背后家庭原因却混乱如麻，正因为如此，如何切实维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并在此基础上尽可能的引导其回归正途，才是辩护工作的难点。从本案最终的判决结果来看，辩护效果尚可，仅判处了九个月的有期徒刑，但从支持、帮扶未成年人的角度来讲，虽然辩护人已尽了最大努力，密切与现在在深圳的两位姐姐沟通交流，积极为今后的发展出谋划策，但囿于身份所限，依然有力所未逮之处，因此，也不由得为少年的未来之路琢磨。我们的办案经历中，不乏许多从初犯到再犯的成年人。初犯时往往还是未成年，到“三进宫”“九进宫”，终其一生在看守所、监狱和社会上穿梭，碌碌无为而又痛苦不堪；同样，也见过不少未成年人痛改前非，不仅司法帮教一路跟随，家人也十分重视，重新融入社会，选择有意义的工作，这样的曾涉罪少年，虽历经波折，但凭借诚实劳动和合法经营，终究是可以做出一番事业的。笔者真诚希望小优能够属于后者，因此自案发后至宣判，自宣判至刑满释放后，始终与家属保持密切沟通，希望能够影响家属对小优的态度和看法，能够去包容并疏导这个显得有些沉默，看似叛逆，实则不安的稚嫩少年。

    目前，我们和小优的家属在共同努力，希望为其寻找适合他的关于网络游戏方面的工作。他是个有游戏天赋的孩子，我们希望他走正道做正事，为人坦荡，心中有爱。如各位读者对如何帮助小优求职以及回归正途有所建议，欢迎大家留言，更希望能为其提供工作机会。

      杨叶律师，从事法律工作十余年，曾任大学法学教师、法治电视编导。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原中南政法学院）法学学士、经济学学士，中国人民大学民商法硕士，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深圳市律师协会刑事法律专业会委员、深圳市共青团青年律师普法志愿团讲师，深圳市福田区未成年人保护委员会律师团律师，深圳市普法办《民法典》宣讲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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